我的心上人是镇守边关的裴将军。

他一生断绝情爱，连我皇兄以恩情逼他，他也没同意与我结亲。

后来我在边关被俘，狱中听说有一名女子整日追在他后头。

他似乎不讨厌她。

后来，我被皇兄接回皇城。

只是那日，我听说裴将军有意求娶林氏慧颖。

也是，我其实早该知道的。

可再后来，听说他一世留守了边关。

我死的地方。

我死了。

死在了皇兄来接我回家的那日，死在了大央边关的城墙外。

只是我没想到，在我死后倒是看见了我心心念念的人。

裴卿。

他和五年前倒是没什么两样，要实在说有什么变化，那便是他对面坐着的人变成了女子。

听人说，那是林太傅家的女儿，林慧颖。

其实我见过她，不过是在很小的时候。

她确实和我听说的那样娇俏可爱。

裴卿唇瓣微抿，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。

可我知道，他如今很开心。

换作旁人应当是看不出来的，可我只一眼，便看出来他的心中欢喜了。

他待在京城里没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情，无非就是坐在茶馆喝喝茶，或者骑马射箭之类的。

茶馆中站在一名说书先生，那是我从前追着裴卿后面便在这儿的。

他说起书来，绘声绘色，让人身临其境。

就如现在，他摇着扇子，讲得眉飞色舞。

「要说你们都不知道，从前七皇子与裴将军的故事，那才真是精彩！」座下有人纷纷侧目，起哄的不在少数。

我听见有人高喊，「那我可是听说将军对七皇子毫无兴趣。」

「对啊对啊，」有人附和，「我早便听说七皇子一厢情愿。」

「就是啊，听说裴将军已经打算去求娶林小姐了。」

说书的人面色不改，神秘地摇了摇头。

「都说将军对七皇子无意，可你们不知道……」众人聚精会神，可在他要说出什么的时候，裴卿倏地站起身来。

我也想听说书先生说些什么。

毕竟，我身为这话本子里的主角，竟然也不知道裴卿会对我有意思。

裴卿高扬声音，「本将军竟然不知道我对七皇子有意。」

话落，他忽地走到了林慧颖身边，牵着她的手看向众人。

「我的心上人，自始至终都只是慧颖。」

「从前是，以后也只会是。」

他的眼眸微沉，似乎很怕林慧颖不开心了。

我虽早便意识到他心上有她了，可如今亲眼看着，还是忍不住的鼻尖泛酸。

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他。

裴卿于我，从来都是不会多看一眼的。

我很喜欢他，喜欢到不顾及自己的名声，也要整日缠着他。

可他很烦我，尽管遇见有人嘲笑我，「这七皇子简直不知羞耻，一个男的，整日追着将军后面。」

「也不怕给皇家蒙羞。」

起初我听着心里不好受，便反驳他们，「你们怎么知道裴将军对本皇子无意，再说这是我们两人的事，关你们什么事！」他却从不会给我面子，冷眼看我，「臣确实对七皇子无意。」

「若是七皇子在意这些非议的话，不如早些回去做你的七皇子。」

我笑了一声，自信地看向他，「我不信。」

毕竟小爷我长得好，身份也好，完全没哪点配不上他一个将军的。

我以为，他只是嘴硬才会这样说。

可是现在，我的心里才升起几分自嘲。

姜遂帧啊姜遂帧，其实你早该知道的。

早在皇兄逼迫他的时候。

「你若不愿接受遂帧，他便自请去北疆当守将，你该知道那有多危险！」他斩钉截铁地说：「臣身份低微，实在配不上七皇子。」

我闹着性子，愤恨的连夜收拾行装。

那时他曾劝我，「北狄人凶狠，若你去了，日子怕是不会好受。」

后来，我后知后觉地以为，他到底还是关心我的。

否则，怎会对我说那些话。

可现在想来，他若是对我有意，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去北疆呢？3经过那日，说书先生再也不说我与裴卿的事情了。

茶馆里的人纷纷称叹，「现在看来，裴将军与林太傅千金好事在即啊。」

「说的是啊。」

「不过我听说七皇子也要回京了，这下等回了京城，指不定多伤心呢。」

是啊，我会伤心。

可是我回不来了。

裴卿穿着官袍，刚下朝便去了御书房。

皇兄看起来高兴极了，「裴卿你可是也知道……」可他根本没听我皇兄在说什么，径直跪下开口：「臣与林家女娘有情，愿陛下成全。」

我看见皇兄的脸色在那一瞬间黯了下去。

他的眉也微微蹙了起来，「你当真对林氏慧颖有意？」「可你知道，遂帧已经被朕接回来了，他在北疆……」「陛下，臣此生，唯慧颖一人。」

他打断了皇兄的话语。

他眸色不改，淡然却又坚定。

皇兄还想再说什么，可看着他如此这般，到底是也不能说些什么。

毕竟，我被俘虏受刑这事，并不算光彩。

其实我也知道，我和裴卿终究是躲不过世人的非议。

只是我还有那么点执念。

那么点期待。

可我这五年来，日夜想着的都是那个骑在马背的少年将军。

「罢了，你日后莫要后悔才是。」

皇兄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，还是成全了他。

可是，皇兄你说错了。

他如何会后悔呢？我比谁都看得清楚，他心中有她。

裴卿离开御书房的时候，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。

想来是终于求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，终于，不用顾忌我回来之后的纠缠了吧。

我应该替你高兴的，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来。

甚至，喉里的酸涩愈发明显，湿意不断地往上翻涌，眼睛也跟着酸涩起来。

我跟着裴卿出宫门的时候，林慧颖正站在马儿旁边等他。

她一看见裴卿的脸时，眼睛便亮了起来。

我看见她扬着笑，晃了晃手中的缰绳道：「今日天气好，不如你我赛马一程？」裴卿很喜欢骑马。

当初我问了好多人，才知道他那些喜好。

我不会骑马，便缠着宫里的会骑马的侍卫教我。

为的，只是能够和裴卿一同骑马。

后来，我不知道被马儿摔下了多少次，终于会了骑马。

可裴卿说，「臣事情很多，不想浪费时间。」

而如今，他看着林慧颖，轻笑一声道：「好啊。」

「那裴某可要见识见识林小姐的厉害。」

我看见他们飞身上马，刚开始裴卿让了几步，可没一会儿，便并驾齐驱起来。

二人的黑发飘扬于半空之中，颇有一副互相缠绕的模样。

林慧颖侧眸笑着看他，裴卿亦然。

在那个烈日下，裴卿的黑眸显得熠熠生辉。

他们围着京城不知骑了多久，等了黄昏时分，马蹄声渐息。

裴卿下了马，靠着一边的大树便坐了下来。

林慧颖笑了笑，走到他的身前，忽地从他腰间抽出把软佩剑。

裴卿的眼眸闪了闪，「怎么，还想同我比试比试剑法？」裴卿的剑法在整个京城无人能敌。

「我听说你耍剑厉害，不如教教我，如何？」他轻笑一声，倏地折断一旁的树枝，站起身来便以枝为剑。

林慧颖也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比划起来。

只是不经意间，她忽地被剑所伤，发出吃痛的声音。

裴卿立马停下了自己的动作，将林慧颖手中的剑丢下，又拿起她的手细看。

林慧颖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，忽地笑出声来。

「你就这样把那把剑丢了啊？」「这个时候你还念着剑。」

裴卿蹙起眉，「幸好没流太多血。」

他撕下衣角，将她的手心紧紧包着。

「可那把剑，不是七皇子送你的吗？」林慧颖有些诧异地看他。

我才仔细地看了眼地上的佩剑。

在那上面还刻着几个字。

「裴卿如玉，乱我心曲。」

我的心莫名颤了颤。

原来，他还留着这把剑。

第一次遇见裴卿，是他得胜凯旋的时候。

那个时候，我正打算偷溜出宫，正巧看见他骑在马上，意气轩昂。

只一眼，我便认定了他。

那个高大威武，如神兵天降的男人。

可裴卿并未收下我的剑，那时他瞥了一眼那几个字，冷眸道：「七皇子还是自重一点为好。」

那时，我一气之下便把那剑丢下了河里。

可为何，如今这把剑竟会在他的身上。

裴卿看了一眼地上的剑，声音再无刚才对着林慧颖的温柔。

「剑还算趁手，可说到底，也不应该是我拥有的。」

「如今，便随着天意丢了吧。」

我紧紧捏着的手心，在这一刻终于松了开来。

罢了，为何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希望他心中原是有我的呢？6他带着林慧颖回了京城，还去了医馆。

有人羡慕他们的情意，也有人愤愤然。

「听说七皇子死了，这裴将军竟然一点儿也没有伤心的意思。」

「是啊，想当初七皇子对将军一心一意，虽说有些违背常理，但这勇气也是让人佩服的，没曾想落得这个下场。」

他们的声音不算大，可到底能听得分明。

我看见裴卿的眸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厉色，可只一瞬，便消失不见。

仿佛刚才的那抹厉色，是我看错了一般。

林慧颖悄然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，轻声道：「你……」裴卿抿起唇，「无妨，约莫是他耍的把戏。」

「他惯会如此。」

是了，我从前总是让我的小厮同他说我受了伤，又或者生了病。

总之是很严重的，严重得快要死了。

起初他总能被我骗来我的皇子府。

到了后面，他再也不信我受伤严重得快要死了。

只是这次，我是真的回不来了。

林慧颖的脸上没了那般真挚的笑容，反倒有些僵硬道：「裴卿，你是知道的。」

裴卿轻应了一声，「自然。」

「按照日子来算，应该不出七日，他便要到了吧。」

他忽地抬头看她，「放心。」

我本来没能明白他的「放心」是什么意思，直到第二日。

裴卿与太傅唯一的千金成婚的喜意渲染了整个京城。

锣鼓喧天，十里红妆。

我的皇兄没来，他约莫是知道我不愿意看裴卿成亲。

又或者，他已然知道了我死的消息。

可我当真不愿意再看裴卿那身红色，也不愿再看他骑在马上，脸上带着笑了。

皇兄，若你知道我在这，应当是会带我走的吧。

可我的双腿好似灌了铅一般，无法动弹分毫。

皇兄，你在哪儿？遂帧不想看了。

……可没人听得见我的声音，便也没人能带我走。

裴卿迎着林慧颖到了将军府，便下马走向她的花轿，伸出手紧紧牵着她。

走到大门的时候，新娘子原是要跨火盆的。

可裴卿冷眼瞧了一眼那火盆，便打横将她抱起走过了火盆。

他的意思是，这所有的罪，他愿意陪她一起受着。

又或许，是愿意替她受着。

裴卿，原来你也会如此满心满眼的都是一人，也会愿意和一个女子一起同甘苦。

可你当初分明对我说，「臣此生，断情绝爱，无论男女。」

「七皇子若是有想寻伴侣的心思，臣倒是也可以给您物色物色。」

「这李家儿郎与臣素来交好……」裴卿，我现在终于敢承认了。

承认你的心里确实没有我。

可我也想知道，若你知晓我死了，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心疼呢？8裴卿父母早逝，平时交好的亲戚较少。

来参加宴席的大多是些过命的好友。

酒过三巡之时，友人问他，「你当真是下了决心啊？」裴卿身上带着醉意，可眸子还尚且清醒，淡淡地「嗯。」

了一声。

又拿起一坛酒，高高地放在半空，「今日喜事，裴某先干为敬！」他平日不喜喝酒，用他的话来说便是，「喝酒误事，人还是要清醒些才好。」

如今一口气喝这么多酒，想来也是当真开心了。

只是还没等那坛酒下肚，有信使急匆匆地来了。

「报——」裴卿有些不耐地问，「何事？」「将军，七皇子当真死了！」9那侍从跪在他身前，低着头看不清什么神色。

但那不禁哆嗦的肩膀，也能看出来他的慌张。

我看见裴卿身形猛地一颤，那双黑眸也在夜里更沉上一分。

他许久没说话，整个宴席的宾客也没人敢说话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他才哑着声音开口，「不会的。」

「他这个人玩性大，最喜欢骗人了。」

「你们都被他骗了，他怎么会死呢？」他的声音很轻，轻的仿佛是我幻听一般。

跪在地上的信使忽地在地上磕头，声音都有些发颤，「回将军，那七皇子当真是死了。」

「边关驻守的战士们刚打开城门准备迎七皇子进城，可那北狄人阴险，竟偷袭……七皇子他……足足被***几十箭！」「七皇子他身上没一处完整的啊，将军。」

信使的声音愈发的颤抖，到最后竟然也带上了几分哽咽。

一时之间，整个将军府噤声一片。

裴卿那原本有些沉寂的眼神忽地才回过神来，死死地盯着他道：「你胡说什么？」「将军……」他还想说什么，可裴卿再也不想听了，忽地抬脚踹在了他的身上。

「姜遂帧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？」「好啊，不就是不想让本将军成不了这婚吗？」「你告诉我，若真是他指使你做的，也不要怕，本将军为你撑腰！」裴卿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响亮。

似乎这样，就好似我还活着，就好似我真的只是撒了个谎。

可我啊，当真是没说谎的。

裴卿，你到现在，都还不愿意相信我的死吗？还是，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不值得信任吗。

可我若还活着，着实不会用这种手段逼你。

我啊，根本没想着能活着回来啊。

众人没说任何话，不知过了多久，裴卿才笑了一声。

只是那笑不达眼底，「罢了。」

他拿起原先放下的酒坛一饮而尽，又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酒水，「七皇子素来调皮，我们继续喝酒。」

话落，他没再看任何人。

自然也看不见在座的人神色怪异。

可到底是至亲好友，立马便大笑两声，拿起酒杯倾泻下肚。

大央七皇子死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。

世人都说裴卿无情，虽对七皇子无意...